男同性恋者自我认同发展的质性研究
文章导读: |
引言
同性恋(homosexuality)一词最早是于1869年由匈牙利医生班科特(Bankert)创造的,从词源上看该词是由希腊文的前缀homo(相同的)加拉丁文sexuality(性)构成,意指只对与自己性别相同的人有性反应。同性恋问题在社会学、心理学和医学等学科领域研究较多。对于同性恋概念的界定存在不同的观点。李银河将同性恋看做是以同性为对象的性爱倾向与行为,而张北川则认为将同性恋称之为同性爱更为合适,是一个性成熟的个体具有明显或强烈的指向同性的性欲或同时存在主动的同性性行为。对同性恋比较权威的定义是由中华医学精神科分会提出的:同性恋是指在正常生活条件下,从少年时期就开始对同性成员持续表现性爱倾向,包括思想、感情及性爱行为;对异性虽可有正常的性行为,但性爱倾向明显减弱或缺乏,因此难以建立和维持与异性成员的家庭关系。
人们对同性恋的认识经历了由变态化到去罪化、去疾病化的曲折过程。同性恋者一度曾被看做是性变态,被当做罪犯投入监狱。(“石墙运动”1969年6月27日夜,纽约市数名警察进入格林威治村一家名为“石墙”的同性恋酒吧进行临检,逮捕了几名未带身份证明的同性恋者,并驱离顾客。酒吧外面聚集了四百多名同性恋者抗议警察的暴行并与警察发生了冲突,随后的示威行动持续了五个夜晚,人们称这一事件为“石墙运动”。“石墙运动”被认为是美国乃至世界现代同性恋权利运动的起点。)之后,同性恋者不断努力争取自己的个人权利和生存空间,促使了社会对同性恋的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
1973年,美国精神病学会将同性恋从疾病分类中去除,同性恋不再被认为是性变态,而是一种被认可的生活方式。我国在2001年出版的《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三版中也不再将同性恋视为病态,仅认为只有性指向障碍的同性恋者才需要精神科医生的帮助。随着人们对同性恋认识的不断深入,同性恋问题的研究重点也从病理化探讨转变为对同性恋者自我认同的讨论。自我认同作为Erikson心理社会发展理论中的核心概念,是一种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将要去向何方以及在社会中处于何处的稳固而且连贯的知觉。据此本研究将同性恋者的自我认同定义为认识和接纳自己的同性性倾向,并以同性恋者的身份组织个人生活,与社会发生积极的互动。
国外对于同性恋的认同研究较多,大致都认为同性恋自我认同发展是以年龄为线索,以认同发展中的重要事件(milestones)为标志的一系列过程,通常开始于意识到同性间的吸引,到最后向他人公开自己的性取向。国内对同性恋的认同发展研究相对较少,也没有提出相应的认同发展理论。同性恋为主流社会文化的道德伦理和价值规范所不容,面对异性恋世界的歧视和排斥,他们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认同困惑。同性恋是病态还是一种生活方式,如何接受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并将自己看做为同性恋群体中的一员,这些都是同性恋人群自我认同面临的问题。
因此,本文试图采用质性研究的方式,探讨我国同性恋者的认同发展状况。质性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作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各种资料收集方式对社会现象进行整体性探究,使用归纳法分析资料和形成理论,从而获得研究对象行为及其意义的解释性理解。质性研究方法能够对深入探索社会现象背后的深层意义,越来越多的社会科学研究采用了该研究方法。本研究由于取样的限制,只把男同性恋者作为调查对象。
研究方法
2.1 研究对象
访谈对象为在同性恋酒吧和浴池聚集的男同性恋者。采用机遇抽样的方式共访谈了23名男同性恋者。他们年龄在20~42岁之间,平均年龄为27岁;职业有学生、教师、公司职员、政府公务员以及从事服务业和自由职业者,学历在高中以下有12人,大专4人,本科以上7人;未婚14人,已婚8人,离异1人。
2.2 研究程序和内容
在甘肃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的帮助下,利用他们开展男同性恋人群艾滋病预防宣传活动的时机和男同性恋者接触,说明研究目的和保密性原则,得到对方许可后,签署书面的访谈同意书。根据事前编制好的访谈提纲,对他们进行半结构式访谈。在正式访谈前,选取了两名男同性恋者进行了预备访谈,并对访谈内容做了进一步修改。访谈内容主要包括访谈对象的人口学信息、访谈对象个人生活经历与同性和异性之间的情感关系和性关系、对自己身份的认识、公开性取向的对象、家庭对自己的态度以及面临的主要压力等问题。
以访谈提纲为依据,引导访谈者展开叙述相关的问题,访谈过程用录音笔做录音,每个访谈对象的访谈时间在40~50分钟左右。在访谈到第23名调查对象时,访谈内容出现了大部分重复,研究者认为访谈信息基本达到了饱和。
2.3 编码和分析
每一次访谈结束后将访谈录音转换成文字稿,包括访谈对象的言语行为和非言语行为。转录完毕后再对文字稿进行检查,防止有遗漏的信息。整个访谈结束后,仔细阅读整理后的文字稿,根据扎根理论的操作程序和编码原则,对文字资料进行逐级编码分析。扎根理论是质性研究中建构理论的主要方法。它强调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在对原始资料详细分析的基础上,使用归纳法形成实质性理论。
结果
3.1自我认同发展阶段
通过对访谈内容进行编码分析后发现,男同性恋者的自我认同基本上都经历了四个主要阶段,即包括同性吸引、自我标签化(即确认自己的同性性取向)、同性性接触和自我表露(即告知他人自己的同性恋者身份)等一系列过程。在小学或初中时候,大部分访谈对象“发现自己特别喜欢男孩子,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玩”,“喜欢和男孩子聊天”,“感觉是要和他们做好朋友”。发现自己喜欢上男性以后,部分人会经历内心的迷茫和困惑,开始反思自己的性身份,通过各种途径来探索自己的真实性取向。经过一番探索之后,他们会倾向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明确自己的同性恋身份。“那时候我想自己就是同志了,内心比较迷茫,挣扎了一段时间,后来也就坦然(面对)了”。对于自己的身份绝大部分都表示“可以接受”,“只是性取向不同而已,其他的都一样啊”。在高中或大学的时候,有的人会和同性发生性关系,也有的人会和异性发生性关系。“上高二的时候吧,和一个关系好的男生发生了性关系,当时感觉既兴奋又紧张”,“大一的时候和一个已经结婚的gay(指男同性恋者)发生了性关系”,“有异性朋友,也发生过关系,但没什么感觉”。当真正确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后,在适当的时机男同性恋者会向周围人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部分人会在其他男同性恋者的引导下进入“同志圈”,进入圈子是身份公开的重要形式之一,它标志着他们已经接受同性恋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并以同志的身份交往圈中的其他男同性恋者。
3.2 男同性恋者性取向公开的对象
男同性恋者公开身份的对象主要是私交密切的朋友,很少有人告诉自己的父母。12名访谈对象向异性恋朋友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但仅有2名访谈对象的父母知道他们的同性恋身份。即使是和异性结婚的男同性恋者也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的同性性取向。“家里人肯定不接受我的,他们会认为我是变态”。他们不希望家人知道自己的同性恋身份。访谈对象中有9位男同性恋者向周围人隐藏了自己的性取向。他们主要担心社会歧视和家庭压力。如果周围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同志身份,他们“看我肯定会用鄙视的眼光”,因此他们会以隐秘的方式和同志圈的人交往,外界很少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3.3 性行为在认同发展的作用
访谈中发现,有13名访谈对象在自我标签化时并没有发生同性或异性性关系,即发生性行为是在确定同性恋身份之后,性行为可能不是促进同性恋者自我认同的必须条件,这与相关的研究结论不一致。
3.4 家庭对性取向形成的影响
关于同性恋的成因一般认为有两种原因,一是生物学因素,包括遗传、激素水平和大脑结构,二是心理社会因素,包括幼年时期特殊的亲子关系以及伙伴关系、偶然的机遇和特殊的经历。本研究发现家庭环境也是影响同性性取向形成的重要因素。14名访谈对象都表示家庭对他们的性取向形成有一定影响。家庭的影响主要来自三个方面,一是母亲的女性化教育,从小把他们当做女孩子对待。“小时候妈妈把我当女孩子养,穿花衣服啊,扎小辫子啊,那时候我认为自己就是女孩子,以后说话做事就有点女孩子气了。喜欢和男孩子交往,有安全感啊。”二是单亲家庭,缺少同性长辈的教育。“爸妈离婚后,我和妈妈在一起,妈很疼我,我也很依赖她。”三是隔代抚养,没有适当的性别角色模仿的榜样。“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很小就跟着爷爷奶奶,上小学的时候才回到爸妈身边”。由于这些家庭因素的影响,可能会导致他们对自身性别角色的确认偏离正常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