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书与行客——女性同性恋者的作品与情感
文章导读: |
四、对行客雷巧妹的调查
实录
雷巧妹,女,汉族,1991年笔者采访时她64岁,江永县冷水铺人。
1 叙述江永县的行客的故事
十岁以前,我常常听母亲讲行客的故事。母亲的奶奶那一辈,大约是清朝末期,当地结行客风气很盛。结行客,大多数是富裕家庭女孩子的事。行客到行客家里,一住一两年,吃你的,穿你的,穷苦家庭养不起。行客与同年、老庚不同,同年、老庚是结拜姊妹关系,行客虽然也是结拜姊妹的关系,但关系更深一些,感情更深一些。行客之间的行为一是摸对方的器官,二是用罗卜、黄瓜等刺激对方的器官。当地有人称行客为“罗卜干”,就是暗指她们之间的性行为。一般来说,行客最后还是要和男人结婚的,但有的在婚后仍然保持着比较密切的关系。行客之间的爱情有时超过夫妻关系。
行客在桃州、夏层铺一带比较多。行客去行客家早时用轿子接、轿子送,很风光。住的时间也长,同吃同住,相随相伴。小的时候关系象同胞姐妹,长大了以后象夫妻一样。父母亲不敢干涉行客之间的事,干涉多了,行客就双双上吊自杀。有的父母不准女儿去行客家里长住,女儿就会绝食,扬言要自杀,父母只好让步。我认识何家 村一对行客,她们的感情终生不渝。她们从小结为姐妹行客,感情融洽,长大以后由父母做主,各自出嫁成婚。妹妹生了一个儿子,不久丈夫去世。姐姐生了两个儿子,丈夫对她比较好,家庭和睦。妹妹守寡养大了儿子,儿子成婚以后,她完成了做妻子做母亲的责任,就搬到姐姐家里去住,与姐姐一家人相处很好。后来姐姐的丈夫去世了,由两个行客带着两个儿子过日子。这两个儿子长大成婚以后,对两个母亲都孝顺。妹妹最终死在了姐姐家里,姐姐因过度悲痛不久也去世了。
2.雷巧妹叙述母亲的奶奶结行客的故事
雷巧妹的母亲叫何××,何××的奶奶叫熊××。熊×X结过一个行客,两个人很讲义气。开始她们相约终身不嫁,但父母亲不允许。后来她们相约同年同月出嫁,仍然不能实现理想,最后不得不熊××一个人先出嫁。出嫁前,行客用针线把她内衣内裤全都缝起来了,外面再用花带将身体裹起来,不许她与新郎作爱。
当地有不落夫家的习俗:结婚三天以后,新娘回娘家居住,生了孩子以后才能去婆家住。结婚头三年,妻子一年只准去丈夫家三次:春节一次,清明节一次,七月七一次。每次只准住一夜,第二天清晨天不亮就要走,不能让邻居看见。如果多住一夜才回到娘家,行客就不高兴,甚至会打她。另外,行客还监督着她,不准她的丈夫到娘家来看望她。
婚前她们商量,三年之内不生孩子,等行客将来结婚后一起生孩子。但当时也不懂避孕,熊X X一两年就生了一个孩子,行客很不满意,常常打孩子出气,狠狠地掐他一把,孩子就大声哭起来。当地一首行客歌有这样两句:“你打了我的宝贝儿,你不心疼我心疼”。因为打孩子,她们之间就产生了矛盾。后来,熊×X带着孩子去丈夫家里住,两个人的关系就疏远了。
3.雷巧妹自叙结行客的故事
我14岁的时候,去高等小学读六年级,寄宿在一个穷亲戚家里,生活条件很艰苦,而且离学校很远。同班女同学覃××,比我大一岁。两个人很对脾气,玩得来,很快成为好朋友。她的父亲长期住在外地,妻子和女儿在家居住。覃××家境富裕,主动邀请我去她家里住,这样上学只需走一里路即到。在一年的时间里,我们睡在一起,吃在一起,洗澡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形影不离,结为行客。
一年以后,我父亲当兵去了,母亲让我回家多劳动,不读书了。我与覃××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哭了,很难过(雷巧妹讲到这里哭了起来)。回家以后,逢年过节就去覃x×家里玩。后来,覃×X去县城读中学,我们的关系才疏远了。
长大以后,我结婚了,丈夫何××是教师,1953年错判成反革命,强制支边到某农场劳动改造。1969年在文化革命动乱中回到江永县,因为他的“反革命”帽子没有摘掉,许多老同事和旧友不敢与我们来往,使我们感到孤独。
有一天在街上,我偶然遇见自己小时候的行客覃××,两个人都很激动。她请我去她家里吃饭,我心里好想,但害怕牵连她一家人,没有答应,并且告诉她我丈夫是“反革命”。她说她不在乎,问了我住在什么地方。几天以后,她带着两个孩子到我家来看望我和丈夫。我感动地流下了眼泪(说到这里雷巧妹再次流泪了)。
我想我与她的感情是永恒的,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爱过她和自己的丈夫。那个时期我非常思念她,但对她表面上是冷淡的,也从未回访过她的家庭。我认为自己是“反革命”家庭,不能牵连人家。我丈夫的政治问题到1985年才平反。
五、结语
江永县、道县的结拜姊妹与行客建立了一个与男性相对分离的女性社会,女书就是这个女性社会的交际工具和文化媒介。广东顺德、番禺等县也有一个自梳女的女性社会,张心泰《粤游小志》说:“广州女子多以拜盟结姊妹,名金兰会。女出嫁后,归家恒不返夫家,若促之过甚,则众姊妹相约自尽⋯⋯近十余年风气又复一变,则竟以姊妹花为连理枝矣。且二女同居,必有一女,俨若藁砧者。”这些同盟姊妹又称自梳女,她们的住房称“姑婆屋”,她们死后埋在“姑婆山”。在那些地方也都有不落大家的习俗。如果说顺德、番禺的女性是靠了物质的建筑——姑婆屋来保卫一个与男性隔绝的女性社会,那么江永县、道县的女性则是靠了精神的刨造——女书文字,来维系那个与男性社会相对分离的女性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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