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书与行客——女性同性恋者的作品与情感

　　女书是结拜姊妹之间的文化媒介，是结拜姊妹的感情孕育生长出了女书文化。在结拜姊妹中，感情最深的一类，她们同吃同住，形影不离，被称为行客，意思是经常互相走访的客人。行客中有些感情最深的发展成为同性恋关系。行客的作品称“行客歌”，她们是女书中最感人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本文对县志上的资料进行分析，对行客歌进行研究，对行客雷巧妹进行调查询问，探讨了女书流行地区的这一特殊感情方式以及对女书文化的影响。

　　一、县志上的行客记载

　　行客从一般意义上说是结拜姊妹，你行到我家里作作客，我行到你家里住几天，故称行客。从狭义上讲，行客是指结拜姊妹中有同性恋关系的女子。光绪《永明县志》讲到桃州一带女子的风俗说“此风桃州尤甚，其母亦为女计消遣，访他家之女年貌相若者，使其女结为内交，相处以切磋针黹其间，即无他虑，而有用之年华已消磨于不觉。”这种风俗就是结拜姊妹认老同的风俗。县志接着说：“况有因此而含垢包羞者，是亟宜族规中增此一条，以救其弊。”所谓“含垢包羞”显然是指结拜姊妹之间的亲密行为， 包括性行为。县志要求在当地族规中增加一条禁止此种行为的规定，可见女性同性恋行为在当地并不是极少数。

　　道县也有类似情况，称为“结客”。1994年《道县志》说：“清末至民国时期，农村未婚女子有结拜姊妹的习俗。多为富家闺女，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因不满旧式包办婚姻，又不敢自己恋爱，对异性存畏惧心理，遂同性相恋，结为姊妹(俗称‘结客’)，常同屋同居，早晚相伴，俨如夫妻，甚至相约不嫁。有的因少女听老人或巫师传说，女人产后而死，血污地狱，冥间罚在桃源受罪，称为‘上桃源’。不嫁而死，芳身沽行，冥间则许‘上花楼’享福。故解放前乡间有结盟姊妹相约自缢而死，酿成悲剧。《道州竹枝词》云：‘无郎能解女儿愁，不嫁东风可自由。赢得结盟诸姊妹，焚香齐拜上花楼。’即指此事。抗Et战争胜利后，此风渐息。”

　　二、女书中的“行客歌"

　　下面这首女书《行客歌》表达了行客之间在十二个月里想念、盼望以及团聚的欢乐、分离的痛苦。

　　正月逍遥好过日，两个不凭心不欢。二月叶来百树发，陌上绿来正是香。三月杨梅金色罩，邀伴到来同共欢。四月春紧急忙做，邀妹收车做事情。五月热天热炎炎，姊在高楼绣色全。六月日长好过日，一对鸳鸯不成行。七月一起学针线，不得凭拢做一针。八月神堂做客到，我在高楼眼泪飘。九月一起兴车纺，想着我身不愿动。十月霜风树落叶，可怜两个不得欢。十一月天鹅从海上，不见妹娘在甚方。十二月拢年尽竣事?再望来年亲不亲。

　　行客之间常常用信件表达彼此间的爱情，如一封信中这样写道：前世有缘结好义，今世有缘觅好芳。姑娘楼中如珠宝，塘里金丝鲤一条。凤凰起身来邀伴，拍翅高飞一对啼。飞到文楼同欢乐，飞到天边乐逍遥。同在高楼好过日，两个结义恩爱深。

　　大意是，我们的前世就有结拜情义的缘份，今世果然就寻觅到好友芳侣。我们像凤凰一样相邀结伴，展翅高飞，双鸣双啼。我们飞到遥远的天边，在那里逍遥自在。我们飞进僻静的楼房，在那里相亲相爱，过着欢乐的时光。

　　梦中如同在你有，时刻凭拢心自欢。知心姑娘念不念，夜夜梦中到你楼。朝朝同楼同起睡，我问姑娘知不知。梦见同凭绣花色，点线穿针合商量。

　　大意是：多少回梦中到了你的家，我们时时刻刻紧挨着坐在一起，心里多么欢乐。知心姑娘啊，你想不想念我?我可是每天夜里在梦中到了你的闺楼，我们住在一起，睡在一起，你感觉到我在你的身边吗!我还常常梦见我们挨在一起绣女红的情形，你拿针，我拿线，共同商量绣出什么图案。

　　我就楼中命薄女，自小没爹没开心。父母所生女一个，阿娘年轻守空房。公奶年来六十岁，娶个二奶没开心。上无儿来下无弟，娘是独生我一人。姑娘听书疼不疼，望你到来解开心。结下好情来解意，觅着好芳心自红。

　　大意是：我是命薄如纸的女子，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年轻时就守寡，抚养着我这么一个独生女儿。听了我的苦难，姑娘痛心不痛心?多么渴望你到我家里来，劝解我能开心不哀愁啊?让我们结成美好的感情，给对方真诚的情意。只要我找到了芳侣，心里就像红花盛开一样。

　　我对姑娘真合意，始我起心先奉言。只望知心不嫌弃，起脚到来交个心。烦心不入风流路.拨开烦心再风流。正是芙蓉配嫩叶，正是楼中欢乐时。大意是，我对姑娘一见如意，一开始就产生了与你结拜的心意，并且主动地写了女书，向你先表达我的感情。只望知心人不嫌弃我，快快来到我的身边，咱们交心成为伴侣。心烦走不上风流的人生路，让我们忘掉那些烦心的琐事，在一起过上风流的生活。我们在闺楼中相亲相爱，就象芙蓉花配嫩绿的树叶。

　　我对姑娘早有意，可惜结交不见情。为此修书来奉请，公奶心欢望你来。同望楼中来相会，细说细合开得心。姑娘自当亦听说，结配好思前世缘。前世有缘浓配着，双方育缘结下交。结交三年如骨肉。结交四年仁义深。越到越深真难舍，一世长行久下休。一把纸扇先到府，二来粗文架交生。

　　大意是：我早就对姑娘有情义，可惜不知道你对我是否真有感情。为此我写了女书，再次奉请你来府上。公奶也喜欢你，盼你早日光临。那个时候，我们相会在闺楼中，你一言我一语，细言细语，多么开心。想必姑娘也听说过，结配美好的恩爱是前世的缘份，咱们两人的前世缘份就该相配，就该结交。相配三年骨肉相连，相交四年情深意切。时间越长感情就越难分难舍，我们一生相伴永不分离。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情，先前我曾给你纸扇，现在又给你女书，祝你生日快乐。他家求亲求得忙，拆散一对好鸳鸯。

　　三、行客故事

　　在江永县、道县老年人中间，还有不少行客故事流传着。例如在江永县，据说清末民国初年行客之风颇盛。行客中一人要结婚，另一人悲痛欲绝。新娘上轿之前，她的行客用针线将新娘的内裤与内衣缝在一起，然后用花带子把姑娘的身体捆得严严实实，目的是不让新郎接触新娘的身体，不准新娘与新郎同床做爱。婚后三天，新娘回娘家长住，她的行客要严格检查新娘的花带和内裤是否被解开。如果被解开了，并且与新郎做爱了，行客会狠狠打新娘一顿，视其对自己的爱情不忠。有的新娘为了忠实于行客，新婚之夜拒绝与新郎做爱。当新郎撕开花带，强行做爱时，新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剪刀朝新郎脸上脖子上刺去，造成流血事件。据老年人回忆，这种流血事情连发数起，引起官府注意，贴出布告严禁行客行为，于是此风方才渐衰。

　　女书《门前狗叫有客来》是记录行客之间的对话，反映了行客之间强烈的妒情。

　　吃了饭，抹了台，门前狗叫有客来。我到门前看一看，看见我姊到我家。左手接起姊的伞，右手接起姊的篮。厅屋有条红漆凳，让姊坐下我斟茶。结拜姊妹来访，她的行客态度很热情。接伞接篮，搬凳让坐，倒水斟茶，但是结拜姊妹似乎不开心。

　　吃了一杯不开口，吃了两杯不做声。为什么呢?原来是结拜姊妹快要结婚了，无法向行客交待。行客终于知道了，于是责问她：还是我娘错待你，还是二人话不明?结拜姊妹回答说：不是你娘错待我，不是二人话不明。只是他家不修心，八月十五来求亲。行客的回答真叫人吃惊：不要紧，不要忙，买些纸烛到神堂。我去求神求得准，保起他家尽死完。大大细细都死了，让我二人行得长。这是让神灵降害于求亲的男家，使他的一家大大小小全部死光。我们听到这样的话，那么有些行客用剪刀杀伤新郎，就是可以想象和理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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