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哺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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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喂,您好,是心理咨询热线吗?”
我将话筒贴近耳边,一个男声低沉地传了过来。
“是的,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那头却是沉默。少倾,一声长长的叹息夹杂着沉重的呼吸涌向了我,隔着话筒,我好象看见一个满腹心事的男人,紧锁双眉,神情焦急落寞却无奈。
我老练地打破尴尬:“请问怎么称呼您?”
“ 哦,我叫林楠,叫我小林好了”.接下来我尽量地放松声带,柔和地问了他的年龄、职业等等。
“那么小林,你可以告诉我在哪儿碰到为难的事儿吗?”
听到我单刀直入的询问,对方似乎怔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才嗫嚅道“您,您这儿什么都可以咨询吗?”
凭经验,这又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心结。
我轻笑一声,简短回答:“当然”。
林楠似乎被我的轻松感染,紧跟着问道:“那我……我和……和……我妈的事……都可以问吗?”
我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运转,从咨询技术上来讲,咨客由流畅地叙述变为艰难,往往提示问题的症结所在,抓住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小林与他母亲之间是有点事儿,但在哪方面呐?代沟?非血缘引发关系紧张?或延伸到婆媳问题?
想着怎样把问题引出,我开口道:“你母亲挺好吧——跟你的关系?”
“好?哦,很好……太好了……”最后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医生啊,母子关系好,可以好到什么程度?”刚才我询问时故意把顺序颠倒,这下有了反应,林楠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激灵,打蛇随棍上:“那也得看怎么个好法。”
“我很爱我母亲,我跟她……好……好得……哎,医生,您可以想象到什么程度呢?”
恋母情结?母子同居一床?为母亲抛弃妻儿?莫非,莫非...林林总总模糊不清的概念一闪而过,我小心翼翼轻声问:“莫非你与母亲发生了……”
“对!我与我妈发生性关系已经整整9年!我到了该恋爱的年龄,可我对任何女孩都没有信心!当然,允许继续与我妈保持性关系的女人除外!您说,我算不算正常?”几乎连珠炮一般,林楠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晦涩嘶哑,不难想象,积淀了9年的沉疴是怎样如危卵般厚重地堆积于心!
一声近乎于低吼的长叹自林楠的胸臆间泻出,我静默着,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长久。
(二)
林楠的童年与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充满烂漫童真,记忆中父慈母爱,家庭虽不富有,却舒适温暖。一切似乎都定格在那个阳光充足的初秋,林楠的父亲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大卡车撞倒,从此,他失去了父亲,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年仅5岁的林楠又回到父母生育他的大床,与母亲亲密相依地度过了童年、少年直至23岁的今天。
“记得我小时候不知多少个夜晚被妈妈的哭泣弄醒,她苦哇!”一周后,应邀来到诊室的林楠,端正地坐在我的对面,两眼定定地看着墙壁,幽幽地说。是啊,有丈夫的女人,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家庭内外杂七杂八、想做做不来或又不愿做的事情一应交给丈夫去打理,可是母亲呢?
只有母子两人的家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林母时年28岁,身材相貌属于上乘,在一家大商场做会计。丈夫去世的头两年,由于事发太突然且无法接受,她无意再寻佳偶,随着时间的推移,林母觉得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寂寞难耐,萌发了再嫁念头,于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走进了这个家。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无论丈夫如何重要和优秀,有时候的确很难和自己的孩子相提并论,又何况是半路夫妻?”
我这才仔细地打量林楠,身材高大健壮,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白皙的脸庞上架着一副浅玳瑁色宽边眼镜,整洁的服饰,优雅的举止,无不处处透露出受惠于人的痕迹。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母子,他们的关系是怎样地令人匪夷所思?
我微笑地朝林楠抬抬下巴:“你说你一直都是与母亲睡在一起?”
他有点窘,抬眼看看我,又迅速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觉得自己很不合情理是吧?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
看来我的自问自答并没有惊扰他,林楠凝视着自己的手指甲,嘴唇微微翕动,只是脸上泛起的些许酡红,悄然向我透露了内心的挣扎。
我等待着,经验告诉我,在咨询关系还没真正建立起来的时候,静默也许就是开启心灵最好的钥匙。
终于,缓缓地,我的眼前出现一幅幅变换莫测的画卷,随着林楠时而流畅时而晦暗生涩的诉说,我的思路被带到了九年前。
(三)
从电话里“见”到林母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
之所以安排电话就诊,是为避免场面尴尬。母子俩共同面对的是一个敏感话题,虽然在家中随时可以过度亲密,但由于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容易因为自卑而变得疑神疑鬼,难以平静安宁,这是这类病人的特征,所以我不准备面晤林母。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打这个电话的。”
那头,林母的声音软软地飘过来,全然没有儿子那份焦虑不安。
“那您儿子好象对这个事情有点……”
我咽下了后半句,虽然看不见她,但我知道守寡近二十年的母亲在儿子心中的分量。
“你知道了我儿子在妈和媳妇之间犯难了, 是不?”,一丝似乎从牙缝里渗透出来的冷笑令我不由得在心里“咯噔”一下。
其时,林楠已经有了一个走得很近的女朋友,叫阿雯,人生得美丽,又大方得体,林母对此是明明白白,可是她不喜欢那女孩儿的一颦一笑,直搅得她除了心烦以外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恐慌。尽管跟儿子无数次讨论过婚姻大事,当这一天终于来了的时候,林母却变得不可名状起来。
可是,林楠的婚姻终究是他这一辈子应该树立的一块里程碑吧!
“我说过我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这个事,既然我儿子已经跟你说了,我们又不会见面,那说说倒也无妨。”
“我寡居这些年,儿子简直就是我的命根子啊,从小到大,我对他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总怕有个闪失……”
我轻声打断她:“这些你儿子都给我介绍过,现在的问题是儿子的婚姻你怎么看待?”
林母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很快回答道:“该结婚就结呗!”
“可是你儿子好象很犹豫,说要考虑你的情绪。”
那头没了声响,突然“喀嚓”一声,电话挂断了。
这是我在整个咨询过程中跟林母唯一的一次接触。
受“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观念影响,即使在家庭中发生了“乱伦”事件,做母亲的基本上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只有默默独自吞饮自酿的苦酒,现在这杯苦酒也没办法独自饮了,因为儿子已经开始品尝!
林楠下班回到家,打开门,便看见母亲蜷缩在沙发上。
暮秋时分,寒风乍起,卷扫零星知秋的枯叶,晚霞一点点消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楠在母亲面前蹲下,小心地察看她的脸色。
“我说过这是我们母子俩的秘密,不要对外人谈起的。”
母亲目光如炬,直灼得林楠心虚。“可是阿雯她……”
林楠躲闪着母亲的眼睛,一边是深爱的女友,另一边却是骨肉相连又同床共枕的母亲,舍尔其谁?
作为林家惟一的孩子,实在地,林母也希望儿子娶妻生育繁衍子嗣,而连日来母子之间渐现端倪,让林楠感到与母亲共守的固若金汤的防线,被生扯着轻轻开启了一条缝,这使母子俩都陷入不安中。
“我也没想去医生那儿讨个主意,只不过心烦,找人发泄一下罢了。”林楠辩白道。
“那你干吗非要我去找医生呢?明明知道这对我们是没用的。”
林母轻轻叹口气,伸手把儿子的的头揽在胸前,一阵熟悉的心跳立即传入林楠的心里,一下,一下,撞击着年轻的心扉,那是一种怎样的天籁之音!
林楠把脸埋在母亲丰满的乳胸前,闭上眼睛,迷恋而沉醉。
婴孩时吸吮着她的乳汁,愉快而满足;童年失去父亲与她相依相偎,数不清的夜晚在她的怀中安睡;拥抱着彼此仿佛就是拥抱整个世界的日子,难道真的随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进入不复存在了吗?
(四)
我约林楠再诊,可他爽约了。
这天,我在诊室整理手边的杂事,林楠却不期而至。
与上次相比,林楠显得疲惫而憔悴,一坐下便用手指不停地扣击着桌子。
我问:“考虑得怎么样啊?”
他无奈苦笑:“不怎么样。”
家庭成员之间发生乱伦后,求助者求助的很大原因是想倾诉一下,从而得到一点心理上的平衡,事实上,他们往往抱着“做一次与一百次是一样的”想法,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真的痛下决心希望停止这种行为的人极少。如果不是面临抉择而左右为难,林楠与母亲倒也相安无事。
“医生,您说我到底怎么办?”
林楠的身体隔着办公桌向我倾斜过来。
我预感到,也许林楠一生中最为关键的时刻就要来到了。
“中断与母亲不正常的关系,与阿雯结婚!”
我的口气不容置疑,虽然导师们一再强调,心理医生不做法官,不是妇联工会委员,“咨询”一词即共同商讨面临的困惑的意思,咨客通过与医生的探讨,找出最适合解决问题的方式,使各色人等轻装上阵,“卸压”才是目的,这个过程是不允许向来访者“支招”或替他们作决定的。可在林家母子畸形的伦理中,尤其对林楠,与其煎熬于汤锅釜底,还不如“及时退步抽身早”,作个无念想的了断!
“那我妈怎么办?”林楠颓然缩回身子,靠在椅背上:“即使结了婚,也要跟她住,如果……被阿雯发现了,那可怎么收拾?”
我知道林楠说的“如果”一词的含义,每周保证一次与母亲的性生活,是作为儿子结婚交换的筹码,林楠却认为这个条件合情合理,只是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旦被发现,又有哪个女人能容忍自己的丈夫与母亲偷情苟合?
“你从来不认为与母亲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与前两次同林楠接触了解事件的发生发展不同,这次我准备将家庭成员之间的乱伦行为做一次从生理到心理的淋漓尽致的分析,我对自己似乎充满信心。
“十三、四岁的男孩对自己的妈妈是没有任何界限概念的,何况又天天在一块儿睡,哦,您是说跟母亲的第一次?”林楠有点惊讶,脸上一派天真。
“对,但是在此前一两年,你有没有对母亲的身体感兴趣,比如觉得她的身体怎么会与男人不同,有抚摸她的行为吗?”
“一直跟着她睡,抚摸她的身体嘛。”林楠沉吟了一下:“小时侯只是感觉安全温暖,到了十三、四岁,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追溯起来,与其它乱伦的家庭别无二致,由于父亲早逝,母子之间就相互成为生活中唯一最亲近的人,同床而眠,同房而浴,母亲从不介意在儿子面前裸露身体,双方感情亲密无间,直到孩子进入青春期,开始留意异性的身体,母亲成熟丰满的胴体,就成了他好奇和渴望的对象。
“那你母亲也没拒绝你这半大小子的抚摸?好象……不可接受吧!毕竟男女有别嘛。”我不自觉地把自己的性观念表露出来。
林楠有些迷茫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偷窥母亲的私处她也没有责怪我,只是推开我的手,然后又自顾自睡觉了。”
“然后呢?你母亲没有跟你说‘这不好’或是警告你下次不许胡来?总要讲点诸如此类的道理给你听,起码,给你点颜色看看吧?”我觉得林母简直有点不可思议了,做娘的怎可以让儿子恣意妄为?
林楠摇摇头,他认为母亲向来正确,发自心底的情感使他想不起也不忍心去指责母亲什么。岂不知,正是林母对儿子今后正常的性心理发育毫无意识,因而亲密无间不加防范,使双方的心理生理逐渐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变化,以至于等到意识苏醒,一切都成了定局。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是林家母子真实的写照。
我说:“我们的性观念中,不同辈分或同辈的家庭成员之间的性关系是被禁止的,一是伦理道德方面至高无上的约束;二是在生理遗传方面的禁忌;三是对当事人心理上的严重伤害。”我对着林楠侃侃而谈,在初次与林楠的交流中,我也隐隐表达了摈弃这个为一切社会所不容的行为,是基于社会强烈地谴责排斥。
“它的消减,应该是社会的进步吧,人类区别于动物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性的文明,即使一些动物也很少发生乱伦现象,你同意吗?”我循循诱导林楠。
“我……基本不同意。”
林楠两眼望着天花板,“人为地把性道德化,呃,当然违反他人意志强奸是另外一码事,我们不存在强迫对方,彼此深深相爱,比那些虚情假意的人要好得多啦。”
许多乱伦行为的同伴之间都表现出相当的爱恋、理解、幸福和心理平衡,这不难理解。母子、父女、兄妹等从原来单一的血缘角色变幻为恋人,于是交织在一起的快乐感和罪责感使他们陷于更难自拔的境地。所以说乱伦是一种在温情和爱恋掩盖之下的暴力侵害行为。
但林楠绝不会认同母亲是“暴力侵害行为”。
“男孩子十四、五岁对异性好奇,最亲近的也是最有可能得到的恐怕就是母亲了,医生,这个您应该知道的,还有她非常非常爱我,如果有什么痛苦,那也是我造成的。”
“问题是,你母亲她……痛苦吗?”我停顿一下“换句话说,她的痛苦比你多吗?”
“呃……这个……我想想,”林楠用手撑住额头,眉头皱成了“川”字。
我看着林楠,心里却想着他的母亲。
一个成年女人,不可能对儿子的欲望一无所知,何况社会道德伦理纲常犹如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她似乎已经感受到这张网正兜头罩脸向自己撒来而身陷其中动弹不得的窒息;内心彷徨拒绝, 却敌不过年少儿子那汹涌澎湃充满雄性的求偶行为,自己久违的性本能和亲生儿子的性萌动,共同投向一泓几近平静的心灵池塘,泛起的涟漪却冲击震荡着母子不安的灵魂整整九年。这罪孽是自己不当处理的后果,母亲的心何尝不倍受煎熬!
林楠,你说你能理解母亲,理解包容她的一切,不是么?
你对我说:母亲青春韶华,你侬我侬,爱恋的音符却嘎然终止,从此家中一应事务大到生计,小到油盐柴米,哪样不是做娘的亲力亲为?撇开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的母子情深不说,光就每日的一箪一饮,一针一线,沉甸甸的母爱已积聚了足够的分量,更那堪孤灯守残夜,独雁苦徘徊的凄凉?为娘的苦,谁人相知?谁人与共?
可是我说,林楠,你可曾想过,如果你的亲生母亲在你青春勃发、血脉贲张的关键时刻清楚地认识到,那个觊觎她隐私的、带着初次萌动千方百计接近她肉体的,除了是她的儿子,还更是一个男人;如果你的母亲即使被不谙世事的少年儿子唤起了性本能,她做的只能是及时拒绝和谆谆教育,那么你便不会在漫长人生路的起跑线上茫然四顾彷徨不安;即便是双方无法把持,一次各取所需也足以震撼母亲的羞耻,何为满足洪水般泛滥的情欲,便推儿子于万劫不复之中!
如果,如果……如果一切没有发生,林家母子的日子可能简单重复,但决不会这般压抑郁闷,无以释怀!
“母亲是百分之一百的责任缔造者”——我想起描写乱伦心理问题的一句话。
(五)
“母亲的心情你了解吗?”,我回过神来,再次问沉思中的林楠。
点头,又摇头,他似乎把握不准该说什么,又似乎说什么都没用。
听林楠提起过,母亲在与林楠的性爱中多次喃喃自语,尤其激情难抑时,喊着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他,就是前面提到的各方面条件不错的那个男人,也是母亲继父亲死后唯一亲密接触的男人。
“你母亲似乎对那个差点成为你继父的人挺依恋的是吗?”我问。
林楠犹豫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你认为她会不会把你想象成他了?”我继续问。
“大概……有这个可能。”他机械地回答。
“那么,她性幻想的对象应该是他而不是你。对吧?”如果同意,据此类推,林楠可能会感觉自己不过是个替代,心理障碍也许会有所减轻。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否认了我的盘诘。
他说依稀记得那个人在他刚上小学时来的家,将近小学毕业就渐渐没了踪影,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的爱情也许就在那个时候灰飞烟灭,原因好象与他有关,因为林楠听母亲说过他们在“赡养、教育儿子的问题上有分歧”,“不是亲生的,要求毕竟难达到,‘家雀被打团团转,野鸡打得漫天飞’”,百姓讲得有道理啊,母亲有时跟儿子感慨。
他说母亲对那个人在分手后的头几年,从心理到生理上也许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挂,儿子可能是母亲填补这个空白的替代,渐渐地,情形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对这个问题我饶有兴趣,男人向来崇尚性爱,有性才有爱,林楠也不能免俗,只是这种爱掺合的成分比较复杂,旁人如盲人摸象,无法以偏概全。
“我知道你们的感情。”我注视着林楠,想让他接受我的同情、关爱、赞成、包容和理解。
“那您认为我们之间应该是什么样的?”林楠似乎想考考我。
在此之前,林楠趁到外地出差,也去找过一家咨询机构,可惜咨询者好象更偏向于社会道德的评判标准,让他心里有点不快。
“我认为你与母亲的感情比一般母子更牢固,更紧密,甚至于容不下别人来分享,是吗?因为除了彼此对肉体的沉迷和刺激之外,你们还是母子,同时,又是恋人……你不介意我这么给你定义吧?”
林楠露出一丝笑容,“您分析的没错,还有,医生,我再想补充一点,我跟母亲是……”他歪了一下脑袋,“您可能会想到一个词……您说说。”
“同犯。”我几乎脱口而出。
当然,这个“犯”与犯罪无关,至少在我国如此。法律没有界定家庭成员之间的性乱伦(除强奸外)被处以刑法,这个“犯”仅囿于“犯规”,我情愿这么理解。
“我当然清楚你们俩长期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啦。”我笑笑。
林楠原来显得轻松的表情又凝重起来:“您说的三点,一是伦理道德至高无上的约束我和母亲都理解,社会不能相容,违反人类自然发展规律嘛,所以我们很隐蔽,当然也不会造成彼此的伤害;这二嘛,我们又不生孩子,所以根本就谈不上什么生理遗传疾病……
“等等”,我轻声打断林楠,“记得你说过你让母亲三次受孕,却不得不人流,你想过这个胎儿与你和你母亲是什么关系?或者,这个胎儿你们母子该怎么称呼?当时,你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脸上不由地抽搐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嘀咕道:“不就是一个胚胎嘛,我没想那么多。” “那母亲的心情你知道吗?”林楠回我一个奇怪的表情:“我怎么知道?哎,医生,别说这个了,你刚才说的第三点是造成当事人严重的心理伤害……有这么严重吗?”
“不严重你来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发泄一下?”
……
林楠垂下了头。可能是无法对母亲和未来妻子合理分配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是最厚重的情爱性爱,如死结般缠绕着林楠年轻的心吧,趁热打铁。我接着又分析道:“本来把胧朦的性冲动指向母亲,就是不符合伦理道德的,也是现代人的悲剧,还有,长期与母亲保持畸形的爱恋,从生理心理都紧密相连,不知不觉地,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林楠抬起头,从眼神中我明白他的会意。
我紧跟着说“你们有一个心理联盟,是对社会伦理道德共同抵抗的,是吧?”
林楠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为了让自己的行为趋向合理,我相信你们也会找很多理由来说服自己的,比如你刚才解释的一、二、三点,其实再多的理由能说服自己,却知道无法说服别人,很自然的,封闭与外界的接触,尽量缩小活动范围,使自己生活在比较狭小的空间,这样就可以避免旁人的猜疑和歧视,但是长期以往谨小慎微,心岂能不累?再有,天伦之乐似乎也被你自己放弃——因为你对结婚心存疑惧,实在的,你无法把握自己的感情天平……。”
“那您说,有没有很大度的女人,万一……知道了,还能像没事一样与我和母亲和平共处?”
林楠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抢过我准备一口气说完的话,我轻扬双眼看着他,心想怎么回答。
“哦,好象不太可能吧?” 林楠求询似地看我,表情复杂,希望、期翼、哀怨、无奈,莫衷一是。
“你现在应该明白什么叫‘心理伤害’了吧?‘常态’与‘非常’都弄不懂,唉……。”我和林楠开起了玩笑。
他也轻笑起来。
我说:“对母亲的依恋不论掺合什么因素,更多的还是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你的心理还是比较幼稚的,不懂得用成人思维来考虑处理问题,你都是大人啦!”
“大人?……哎,医生,您可别说,我倒是经常想,人永远不长大就好了,省得烦恼。”
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 分析性心理障碍患者的心理健康和心理控制程度,我发现纵观性心理障碍患者,他的人际关系、焦虑抑郁等因子分较高,象林楠这样,虚幻纯真、拒绝成长似乎成了必然。
“不过医生,我想我可能很难做到完全与母亲分开,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有我给她的爱,她很可能会受不了。”林楠收敛了笑容,摇摇头,艰难地说。
“爱的回报形式不只一种嘛!”
“我可以给她的……”林楠犹豫了一下:“好象这样最好吧。”
“弱水三千,你何必独取一瓢饮?再说了,你觉得这样下去就没有痛苦矛盾,安之若素?”
“她是我的母亲,母爱恩重如山啊!我不能伤她的心,是不是?”
“其实你母亲也未必会一定要你这么做吧”,看着林楠越来越坚定的脸,我有点无可奈何:“你的婚姻,你的天伦之乐,你的阳光灿烂的生活,你的友情,你的朋友,你都有权利享受的。”说到这,我简直有些忍耐不住:“为这种,畸形的,情感,你们母子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
尽管我小心翼翼地选挑字眼,林楠的脸还是变得有些苍白。
我知道,这种拉锯式的“认知疗法”再持续下去,也不一定会收到什么好的效果,毕竟一路走来,九年的时间显得长了些。
林楠站起身,有礼貌地点头向我告辞:“我再想想,请您等我电话。”
(六)
天凉如水,皓月当空,又是一年仲秋夜。
我独自漫无目的地沿江彳亍而行,江堤垂柳依依,岸边灯火闪烁,如此好景致却撩拨不起我如诗的情怀。
今天一早,我的手机响起,是林楠发来的短信:“母爱深厚,无以回报;您知道吧,羊羔跪哺,是感念母亲的艰难和恩德,医生,我还是做一只哪怕迷失方向的小羔羊吧,再说,阿雯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如果她知道的话。”
一时间,我竟生出些迷惘。
为什么要林楠从“非常”走向“正常”?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也挺好吗?
他们母子的情爱肉欲,基于心灵最无私最原始的结合,正如林楠所说“比那些虚情假意的人好得多。”
可是……
是林楠自己找上门来的呀,没有“病感”,没有“自知力”,就不会产生就医的愿望和要求,而愿望和要求这个强烈的心理动能,才驱使林楠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有缘相聚在茫茫人海。他真的不仅仅是为了发泄而求得心灵暂时的平静。未来的,与芸芸众生一般无二的爱情婚姻,曾经那么美好地盘桓于他的梦中,然而,几经徘徊、求助、挣扎,却无力爬出孽情的苦海。
这使我多少感到有些颓然。
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林楠,你真的认为这样的行为,这样的生活模式是回报母爱的唯一方式了吗?你真的愿意你的青春之花还未绽放,就凋零萎谢在你和母亲互相为对方驮负沉重的孽债里了么?
也许说什么都难以改变你的“认知曲解”,只是林楠,我把我听来的故事告诉你吧。
有那么一对夫妻,文革时期丈夫被迫害致死,剩下母子俩相依为命,年幼的儿子与母亲共同度过了这一最艰难岁月,但同时也发展为母子乱伦关系。为了维持母子间的关系,他甚至不惜与妻子离婚,儿子也随妻子远走他乡。当自认为即使将来要下地狱也绝不后悔的他,听到母亲临终的一句“我害怕去见你父亲”后,从此神不守舍,哀伤非常。到最后他变卖家财,全数捐给了一个敬老院,然后自我放逐到一个偏远乡村做教师,希望能够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多么令人怜悯,为他感到悲哀的结局!
林楠,我发自心底地祈祷:不要看到这个结局在你们母子身上重演!做一个健康阳光的儿子,一个摒弃畸形“恋母”情结的男人吧,我虔诚地期盼一个正常的、新的家庭的诞生!
写到这,我不得不再提一下最近遇到的另一个病例。
李耕,男,43岁,五年前与妻子因性格不合离婚,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并共居一床,平日对女儿十分娇宠,尽其所能满足孩子的需求,父女感情甚笃。因李耕一时未找女友,高涨的性欲常撩拨得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曾经动过找娼妓的念头,最终因怕染病而放弃,去年夏天带女儿游泳后,因女儿诉外阴痒,李耕帮着上药,“无意间,发现女儿开始发育了。”这一年,女儿刚满11岁。
“当时,头好象变大了,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心底深处的处女膜情结渐渐膨胀,似乎占据了整个身体和心灵。”
李耕在电话里头喘着粗气说。
我问他:“你说的处女膜……怎么回事?”
沉默了一会儿,李耕才不怎么情愿地答道:“我前妻不是处女……医生,我怎么这么倒霉,这辈子就没让我碰上个处女?”
“所以你就拿自己闺女来……”
“没有没有,我还没到那一步,只是……只是跟她玩儿了一会,”
这下轮到我脑袋变大了:“你把她怎么了?”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像自己的。
李耕吭坑哧哧了好一会,才向我谈了发生在他们父女俩身上的事情。
李耕说,与妻子刚离婚的时候,女儿还小,觉得她没有母亲照顾挺可怜,就让她跟自己睡,平日里替她洗澡,自己也裸体同浴,从来也没想过要避讳女儿什么:“因为在北方已经习惯这样,睡觉都不穿衣服。”李耕向我解释。
“那你与女儿在一块睡也裸体?”我问。
“那当然。”回答干脆。
那当然,往后的发展可以想象,父亲用温情麻痹了女儿,11岁的女儿每周一个晚上与父亲做性游戏,代价居然是要父亲答应“不要找后妈”;而父亲除了对女儿全身心的爱以外,更有那永不消退的“处女膜情结”!
我问李耕,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性心理生理启蒙教育,对女儿今后的爱情婚姻以至于她对异性的看法会产生什么影响?
李耕说,该结婚就结婚呗,到时候我会高兴她有个好归宿,您放心,我会放手的。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那是你女儿,我冲着他来了一句。
李耕反倒叹气了,说这样做实在想扇自己嘴巴,但一到晚上,挨着女儿刚发育的身体,忍不住的邪念便从心头窜起。
我说,你是父亲,你与她母亲共同缔造了她的生命,你不但犯法,还犯了罪,强奸罪!她才11岁呀!
李耕不乐意我说他强奸,他说,他跟女儿谈了很多“道理”,比如:当着女儿手淫时跟她解释人是怎样形成的?晚上裸体睡觉时抱着同样裸体的女儿对她说,你长大了,男女有别,今后尤其是对别的男生不能这样;对女儿作出性侵犯的举动则告诉她,做爸爸的实在忍受不了这种煎熬……等等,等等。
如此这般的行为,李耕还说为女儿保留了处女身,自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性交:“膜还没破呢!”
难道性侵犯与否,真的仅仅在于那层“膜”?
只是可怜未成年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不能承受之重,她的心灵已经被父亲蹂躏!
没过一个月,李耕又来电话来了,这次咨询的是“女孩子没来月经会不会怀孕?”
写到这,我的笔渐渐沉重,谁是这丑陋的始作俑者?
愿天下的父母儿女不再背负沉重的枷锁,愿“性”这个最原始的生理反应与自然、和谐,美好紧密结合,这才是善良的人们所热烈追求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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